早斋过后，在去往教学楼的途中，想起有一则调课通知没看，于是一边掏出手机，一边浏览。突然听到脚下一声脆响，似乎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。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脚，看见本来应该是三维立体的甲壳虫，因为我无心的践踏变成了二维平面，我悬着的心，终于死了！

行走间，有多少生命在脚下悄然消失呢？今天能发现这个小生命的逝去，是因为掏出手机前，自己恰好是在正念行走，对脚步的注意还没有完全消失；而在那些没有正念的步伐中，不知有多少生命在无人知晓的时候，变成水泥路上的一个个痕迹，连完整的尸体都不曾留下。

幼时在东北，由于冬天的寒冷、夏天的炙热、春秋的干燥使得路面布满灰尘和沙粒，这让虫类都不爱在上面停留。偶尔落下一只蜻蜓，想要捉住它，还要悄无声息的靠近才行；软体动物更不会踏足那条让身体产生苦受的路面。所以那时，我并没有注意到路上有很多脆弱的生命需要避让。如今身在南方，温暖湿润的气候和被雨雾滋润的路面，使得很多虫类在雨后的清晨都愿意在上面探险。仅仅是僧寮到殿堂的那一小段路上，我们就能看到很多背着房子的蜗牛、“孑然一身”的蛞蝓、“能屈能伸”的蚯蚓和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虫，它们在绿化带中慢慢移动，向平坦湿滑的路面进发，或许是希望找到另一片更宽广的草坪来繁衍生息。如果我们没有正念行走，虫虫们就很容易面临灵肉分离的危险。我们的脚步带风落下，它们的身高一瞬间骤降。身体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一定会让它们觉得很突然，或许在我们的鞋底抬起后，它们的灵魂还会恋恋不舍的待在扁平的尸体上方，等待着它的恢复，然而我们知道，这期待终会落空……

我本不觉得，时时刻刻的精进有多重要，就算禅修老师曾对我说：“若以一秒钟生起一个正念来看，能保持一分钟的正念观照，就能解脱烦恼六十次。一小时的正念修行，禅修者的心将被净化三千六百次。”今天我才真正的知道，按秒计算的正念有多重要——一个生命的陨落，也就在那抬脚落脚的一秒钟。丧失正念，不仅让虫虫本不长的生命提前结束，也会让一位禅修者心生懊悔，而这些惨剧和心念都是对众生有损、对自己无益的。

如果说，充分认知了正念行走的重要性是善的收获，那么这个收获的代价是一个生命。

禅修时，老师会强调，经行的时候不要闭着眼睛，以免摔倒或者偏离经行道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，就是避免踩踏虫蚁。律中规定，走路时“低头看地，不得高视。见地有虫，勿误伤杀。”首要目的也是为了护生。佛制安居的缘起也是因为诸比丘一切时游行，踏杀生草木，断众生命根，为世人讥呵。所以佛制出家五众不应一切时游行，听三月夏安居。

其实不论是禅修时保持心念的平稳专注，还是持戒时善护身业不失律仪，亦或是安居时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学修。它们的目的都是通过培训和有意识的训练，让我们一切时都能安住正念。如此才能让慈心从脚下遍布法界，才能让众生远离被伤害的烦恼，才能让自己远离放逸失念的悔恨。

是脚下的生命，带来了正念的觉醒；也只有保持正念，才能把脚下的生命放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