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普陀山诗词鉴赏》九十五

2025-01-20

游普陀

张子瑫

嶙峋仙界锦城堆,宝树琼花面面回。

势压海门鳌背重,光摇岛屿蜃楼开。

层峦遍向云间出,飞瀑全疑天上来。

自是修真奇绝处,何须弱水问蓬莱。

【背景】

此诗最早见收于民国·王亨彦编撰的《普陀洛迦新志》卷二,原题为“鄞张子瑫:游补陀诗”。《普陀洛迦山志》及《普陀山诗词全集》均有收录,诗题略有差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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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鉴赏】

从现有的资料来看(主要依据钱茂伟的《一经传家的区域文化性——以明代宁波鄞县为中心的考察》一文为主),钱茂伟的这篇文章就谈到了张子瑫的成长经历。张子瑫的父亲为张邦俊,似乎并未入仕。张子瑫五岁丧父,从此家道中落,由母杨氏(1496-?)扶孤长大。据杨茂清《序从侄女张太恭人七旬寿》看出,其母见张子瑫稍大,慧而秀,于是让其读书,“尔业经史,载质以往,惟显荣厥躬,期有禄养。”后中进士,其母说:“第名甲科,幸有禄仕,惟忠惟贞,可以树立,吾愿子善养。”张子瑫在礼部客司任职时,“奉法惟谨,人莫敢干以私,乃为执政者忌,迟其迁秩”,后来“屡踣屡起”,至中年方迁光禄寺少卿。而同榜之人早已高升,而其泰然处之,不为所动。后主动致仕,回归乡里专心著书。

这首诗名为《游普陀》,全诗八句基本上都是对普陀山进行鸟瞰式的描绘。前两句是从总体上写普陀山的远貌,认为普陀山乃是海外仙山,堪称“嶙峋仙界”。从远处看,山上层峦叠嶂,云雾缭绕,“锦城”成堆,全部是神仙居住的地方;而若细看的话,山上到处皆是“宝树琼花”,而这些均只有仙界才能拥有,人世间几近于无;“面面回”形容随风舞动之貌。次联的“势压海门鳌背重”是指普陀山的气势,从大海上看普陀山,似乎是一只巨大的鳌背,而鳌背上便是驮着这个“嶙峋仙界”以及成堆的锦城与面面而回的“宝树琼花”。在昌国海域的诸多小岛中,外形酷似“鳌背”的当然不止普陀山一处,例如舟山本岛祖印寺附近就有被称为“鳌山”或“鳌峰”之类的称谓,这在一山一宁大师《祖印法语》中有所明证;而“光摇岛屿蜃楼开”也是从远处海上观看普陀山时所得出的印象,尤其是盛夏或台风季节时,阳光反射以及浊浪淘天之时,很容易产生“光摇岛屿”的幻觉;而“蜃楼开”虽然在古典诗词中屡见不鲜,但真正能看到“蜃楼”的情景似乎并不多,更多的则是一种艺术性的描绘手法。

在颔联中,诗人从远景走向了次近景,有两外景观引得诗人诗兴全开,一是“层峦遍向云间出”,二是“飞瀑全疑天上来”。如果说普陀山有“层峦”,大致没有什么问题,例如从码头的白华山到普济寺前的梵山、寺后的锦绣峰,到法雨寺的锦屏山、光熙峰,再到最高处的佛顶山,每一处皆有山峰叠出;而“飞瀑”之景,似乎也是存在的,如潮音洞、梵音洞海浪撞击岸岩,霎间卷起千堆雪,赛如飞瀑;而百步沙、千步沙涨潮之时,时而也会卷起近十米高的巨浪,若将之形容为飞瀑似乎也不为过;另外,每当雨天之时,佛顶山以及西天一带水流由高直冲而下,也会形成自然的飞瀑之状。从这里可以看出,当诗来抵临普陀之时,或许正是多雨季节,或许正值台风之季,故而无论是层峦云间而出还是飞瀑从天而降,料想都是诗人直接观瞻后的感性之语。

最后两句谈到了“修真”,大约是张子瑫此人对佛教并无太多的了解,故而造成佛道不分的情形。从史实来看,普陀山在明代几无道教,唯有几处道家历史遗迹(如仙人井、灵佑洞等),此时宝陀寺、镇海寺已蔚为大观,僧人更是络绎不绝,大约诗人将僧人们的解脱误作“修真”。“弱水”与“蓬莱”一般专指道家的修行方式与场地,“蓬莱”为海外仙山,而“弱水”一般指水质密度极低,什么都飘浮不起来,“其力不能胜芥”,因此人要渡过“弱水”几乎不可能,因为哪怕是舟船也会觉下去。既然弱水无法载舟,那么修行人也就无法抵达仙岛蓬莱。然而诗人在此却进行了一个反问,即“自是修真奇绝处”,只要是真修行,只要觅得一个“奇绝”之处就可以,何必费力费神去渡弱水、登蓬莱呢?言下之意,普陀山就是绝佳的修行场所,不必去寻什么海外仙山。

需要说明的是,明中晚期普陀山佛教虽然不十分发达,但也不至于被误认为是神仙所居之地。从陆光祖、陈献章、汤显祖以及张子瑫的这些诗来看,其中皆有佛道同赞的现象,而在这首诗中尤其显著,全诗竟无一词谈到普陀山的寺、塔、僧乃至大士德行,这让人不免产生些许疑惑:张子瑫笔下所描绘的对象,果真是“游普陀”后所获的情触吗?如果是,那么为何不见佛教意象?如果否,那这首诗所描绘的地点,究竟为何处呢?但是,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,这或许是诗人刻意为之。张子瑫生活的年代恰是明世宗朱厚熜的统治时期,嘉靖崇道,对佛教不仅不扶持,相反却处处打压。因此在嘉靖统治期间,文人墨客很少有直面谈佛者,张子瑫身为朝廷官员,其诗中刻意回避佛教而褒扬道家,估计也有这层深意在里面吧!